八千里路 发表于 2010-7-6 13:35:23

一个人的旅程——09川藏行(3)

行走川藏线(四)
八千里路    发表于2009年12月10日 22:26 阅读(17) 评论(0) 分类: 个人日记 权限: 公开

    总在刷牙的时候想起西藏。去西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,不知道应该算是不久前还是很久前的事,总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。不知道为什么,总在刷牙的时候想起很多关于西藏的事。不知道西藏和刷牙有什么内在的联系,我百思不得其解。也常常在刷牙的时候,看到镜子里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喳的男人,在高原上的某个垭口,半躺半坐的在路边晒着太阳,喝着自己在旅馆用空脉动瓶灌的凉开水,啃着能砸死人的压缩饼干,茫然的望着远方。这个画面就在眼前的镜子里,镜面落满了灰尘,无法看清那人的面目。
    行走川蒇线,从我走出江油火车站那一刻起就结束了。行直川藏线,已成为历史。在那二十多个日日夜夜里,遇见了很多很多人,经历了很多很多事,每一天都是新的,川藏线上的每个早上,那才算真正的“开始新的一天”。但是,很多很多东西已经开始淡出记忆。能留下来的,褪色最少的,就是自己真正在意过的。

▲寂寞一一九
    一一九道班,唯一让我后来数次梦见过的地方。那个只待过一夜的道班,却总在我心里若隐若现。如果用“魂牵梦绕”这个词,可能有点过了,但确实有些念念不忘。
    雅江到一一九只有54公里,是川藏线上单日行进距离最短,却最有挑战的一段路。剪子湾山,34公里上坡,海拔从两千多米上升到四千多米,几乎只能推着走。最高的垭口海拔为之4659米,最后几公里是最让人难受的路程,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让人天晕地旋,浑身发软的感觉。所以住一一九,是因为雅江县到理塘县这段行程为两天的路,中间只有一一九道班可以住宿。
    下午七点多了,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在远处的山巅,剩下一顶什么也没有的天。卡着码表,理论上一一九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,可是在幕色中,哪里有一一九的影子,只有一座在白天看来不起眼,可是晚上却要人命的山挡在不远的前方,一条灰白的路蜿蜒到了山顶。我在心里祈祷,就算一一九不在眼前,那也千万不要上这座该死的山,这座山足以让人走上一个把小时。我祈祷,通往西藏的路绕过这座山,从它山脚下经过吧。
    人总是在怕什么的时候来什么,一个缓下坡后,就到了山脚下。有两条路,让人想哭的是,继续下行的路是一条放牛的路!去西藏的路死皮白咧的延伸到了山项!那一刻,我想真哭的心都有了。
    如果坐在地上哭一阵,就可以代替累得像狗喘气一样呼吸的推坡,我宁肯躺在路上,边蹬老腿边哭,直到把柏油路都蹬出好几个坑。不知道到一一九还有多少步,可是,少一步就是到不了。那就擦干眼泪继续走吧(没有真哭哈)。
    我不知道一一九在哪里,不知道几点才能走到,我沮丧到了极点。岔路口有几个表情怪异的藏民在那里烧木头烤火,其中两个人大声的喊:喂,朋友,去哪里?快来烤火!我本来想问他们一一九在哪里,看他们那阵势,我看也没敢多看他们两眼就飞快的跑了。其实用“飞快”一词,也有些不恰当。那时只是想飞快了,可是并没有快起来。没跑多远就恨不得把肺拿出来摆在自行车货架上,让它自由的呼吸。
    我懊恼,太懊恼了!该死的一一九,你为什么不把房子盖得近一点呢?大老黑的天,你怎么就忍心让我为了找到你,就这样艰难的跋涉呢?可恶,真的可恶啊!一会儿到了非把房子都拔了,然后点上一把火!我亲爱的一一九,你马上出现吧,我爱你,我发誓一辈子都爱你!有了你,我再也不会爱上别的道班了!
    奇迹马上出现!一一九神奇的出现在眼前了,如同从天而降!其实一一九就猫在一个路边一个小小的山包后面,不到跟前是看不到的。或许一一九的修建者就是为了如此这般整蛊人,才把道班盖在那里的。
    忘记了高原反应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些力气,边跑边喊:一一九,我来了!喊完了才觉得傻,以为自己拍电影呢。谁会理你啊,来就来呗,搞得自己像有来头的人似的。谁知道我这一嗓子真的喊出一大帮人。
    五六个人一下子从院里涌了出来,他们推的推车,推的推人,我被簇拥着进了一一九的院子。我已经忘记自行车是怎样放的,放哪了,自己是怎样进到屋里的,当时真的挺“乱”。道班工人师傅们都已经吃过了晚饭,我的到来,让他们很兴奋,因为他们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接待像我这样的“驴”了。整个夏天,他们这里都很热闹,成百上千的人经过并住在这里,夏天结束,就不再有人走川藏线了。现在的一一九显得很落莫。
    班长姓吕,因此就是吕班长。吕班长大高个,不爱说话,他问我要吃饭还是吃方便面。吃饭的话,连住宿40一晚上,不吃饭就只给10块钱的住宿费。我想了想觉得那么晚不好得让吕班长再做饭给我吃,于是决定只是住宿,在道班的小卖店买盒泡面吃算了。
    在方便面泡在盒子里的这会儿工夫,一屋子人开始七嘴八舌头的聊天,当然是以我为中心。道班的人们尽管长年在这种偏僻的地方,但因为每年都有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在此住宿,所以他们还是显得很有见识。
    吕班长,四川遂宁人,在川藏线上干了二三十年了,再过三年就退休。他爱人一直在遂宁,两人就这样两地分居,几十年如一日。这就是道班工人的真实生活。我问吕班长,这里工人的工资是不是都很高,吕班长告诉我说其实不然,他们一个月只有两千多,他们的上级什么都不管,吃喝拉撒全是自己管。他说几年前的时候,连修路用的铁锹都是自己掏钱买。我有点忿忿不平,我说:那你们这么辛苦干什么啊?!吕班长淡淡的说,他们喜欢这份工作,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。我不清楚“喜欢”和“习惯”这两个词的分量。吕班长最后说,这里还有一个最大的诱惑就是干到老了可以退休,可以领退休工资。我也不知道退休和领退休工资这一事的分量。
    瘦高个,戴眼镜,四十来岁,留着小胡子的人姓唐,大家都叫他老唐。老唐最健谈,知识面也很广,属于天上知道一半,地上知道完的那一类。汉文化,藏文化,他都讲得头头是道,虽然无法证明他讲的是否正确,但还是很佩服一个养路工人的这种素养。老唐的老婆离得不远,就在雅江县,放假的时候就可以去团聚。我问老唐为什么会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去做养路工人,他苦笑着说:什么活不都要人干吗?他说他最大的快乐就是与我们这些过客聊天,可以毫无忌讳的谈任何东西,因为大家没有利益关系。
    一屋子人,聊得很晚。我几次都想回屋睡觉,可是他们都还是很兴奋。或许,我就是今年川藏线上最后一个于此住宿的人,我明天走了,他们就要寂寞一整个冬天。还是再陪他们聊会儿吧。
    差不多十二点了,道班停止了发电。这里没有通电,生活用电都是靠他们自己用汽油发电机发电。汽油燃烧不充分,刺鼻的味道整晚都弥漫着烤火的屋子。我打着手电,躺到了和院子大门正对的那个屋的通铺上,过了很久才睡着。也不知道农历是初几,窗外的月亮很亮,月光格外的干净。
    早上很早起床,又和吕班长买了一盒方便面,吕班长赶紧升火烧开水。高原缺氧,连炉火也很难点着,呛得吕班长直咳嗽。道班的人们也都没有正式的早餐可吃,或许是不愿意弄,都是吃点饼干萨其玛之类的。我上路的时候他们也都上工了。
    出门一里地,老唐自己开着摩托车,唱着歌从我身边经过,告诉我,他就在前面,我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到他干活的地方。我说好,我一会儿过去和你吹牛,老唐很高兴。
    从一一九出来就是上坡,昨天看到的那个上坡。休息了一夜,加上是早上,心情很好,虽然还是推着走,但感觉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。
    我听我身后有“呼嗤呼嗤”的声音,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昨晚一直卧在我脚边烤火的小狗,比筷子长不了多少。它一边飞快的迈动脚步跟着我,一着仰着头看我的脸。我停下来冲它甩手,示意它回去,可小狗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。我的动作很大的时候,它就把前半身爬下,伏在地上,脑袋仍然仰起来望着我,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。
    又走了一段路,太阳出来了,有点热,我停下来喝了口水后,坐在路边的水泥桩上休息,小狗也和我并排坐着晒太阳。不一会儿,小狗把小脑袋靠在了我的腿上,用爪子挠我鞋带。我伸手去抚摸小狗的头,软软的。
    那一刻,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。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时刻,因为一只长得并不漂亮的小狗流泪。我的泪水叭哒叭哒的落下来,滴在了小狗的身上。小狗抬起头,疑惑的望着我。
    戴好手套和头巾,过了这个山头,就再也看不到一一九了。我伫立在清晨的阳光下,心里默默的说:再见了,一一九,也或许不能再见了。

    一一九,我是你的过客。走过,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。

八千里路 发表于 2010-7-6 15:15:03

行走川藏线(五)
八千里路    发表于2009年12月29日 23:16 阅读(31) 评论(1) 分类: 个人日记 权限: 公开

▲故乡
    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,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。这是什么地方,如此的荒凉,那无尽的夜如此漫长。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的独行的浪子,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,在异乡的路上,每一个寒冷的夜晚,这思念如刀让我伤痛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——许巍《故乡》
    不知道你是否曾有过这样的经历,听到某一首时会有强烈的想流泪的冲动。川藏线上,我听了很多次许巍的《故乡》,流了很多次泪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喜欢上了许巍的歌。对于听许巍的歌,属于日久生情,并非一见倾心的那种。他的忧郁与彷徨,总能与自己的某些感觉产生共鸣,那一刻,心中的压抑便会得到些许释放。不曾了解许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,有时总会觉得我们有相似之处:平静的外表下,掩藏着一颗狂热的心。
    我出过远门,历经过在他乡漂泊的日子,且很久;茫茫人海之中,也并无我的女人。但当我走在川藏线上,用手机听这首歌的时候,还是不禁泪如雨下。我不想说我很脆弱,你也别觉得你自己很坚强,当一个人处在一个特定的环境时,心中的某个地方会柔软得碰也不能碰。许巍在那个荒凉的地方,那个寒夜里思念他的女人,这很苍凉,却也温暖。我可以思念的,或许只有自己虚构出来的“故乡”。我出生在乡下,那里才是我真正的故乡。我走出大山时,却把儿时的梦遗忘在了那里。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,在五年前还与我毫无瓜葛。厌倦了城市,却无法回到乡下。我能回的地方,不过是离生我的那个地方近了点而已。故乡,总是用来思念的。
    那晚,八宿县的那个藏民旅馆里,我病了。最难受的时候,我就一直反复听许巍的《故乡》,也一直反复的流泪。一夜几乎没有怎么合眼,早上手机闹钟响的时候,我试着起床,但是起来后站稳都有些困难。本来身体已经严重的虚脱,又加上生病,这一天应该是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了。我又昏昏沉沉的躺下,又一直听那首歌。
    八点多,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在路上,应该在可以通往故乡的路上。只要在路上,就会有行程;路上少耽搁一天,就能早一天回到家。那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回家。尽管回到家里,也只是一个人、空空荡荡的屋子,但就是想一定要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地方。回家的唯一途径就是早点赶到拉萨,从那里坐火车回去。
    胡乱的穿上衣服,没有洗脸,胡乱的把驮包放上单车,就开始了这一天的行程。记得在出门上的时候碰到老板娘,那位和蔼的藏族大妈。她见我脸色不好,让我再住一天,休息一天再赶路。另外她告诉我,那么晚出发,一天怎么也不可能赶到下一站然乌。我哪里听得进她的话,几乎都没有怎么和她搭话,我就走在了即将被阳光照耀的大路上。我仍然听着那首许巍的《故乡》,我要去的地方,很真实,却也虚无。
于是,就这样有了后来的故事。
▲历险记
    从八宿县到然乌镇,要先经历60公里的上坡,虽然不全是上坡,但多一半路要靠推着走。就算在正常情况下,这一天的路程都不会轻松,何况生着病。终于在离开八宿二十几公里,过了一座小桥的坡上,两眼一黑,晕倒在路边。
    白花花的太阳下,躺在路边的碎石上,太阳晒得身上不停的冒着虚汗。什么也没有想,因为什么也想不了,脑子一片空白。但下意识的感觉到,唯一要做的就是拦一辆车,否则今天就只能在这等死。当我意识到要拦车的时候,就听到了“突突突”的拖拉机马达声。
    川藏线上,拖拉机是很难看得到的。看到的,大多都是种地用的,因为可种的地不多,拖拉机就更少。我一把扯下盖在脸上一直当头巾用的衬衣,支撑着坐了起来,朝着像老牛一样拱着过来的拖拉机,拼命的挥动手里的衬衣。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喊什么,张嘴就“喂喂”的叫开了。其实也没有抱多大希望,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,天知道那拖拉机会作出什么反应。
    在我的喂喂声中,拖拉机喘着粗气停在了我面前。一辆三轮的农用拖拉机,带驾驶室的那种,驾驶室里坐着两个人。我忽然觉得这拖拉机我好像见过,开拖拉机穿旧迷彩服的人我也见过!一时也没想起来,顾不了想这些了,我赶紧对开车师傅表达我的意图。我以为他会为难,谁知师傅出奇的爽快,满嘴正宗的河南话:中,那你就跟我们走了!
    两人利索的把我的单车抬上拖拉机,我本想坐在货厢里,两人死活不让,说坐货厢太冷,其实白天晒着太阳并不太冷。盛情难却,我坐进了本来只能坐下两个人的驾驶室里。我感叹的说:我今天遇到你们两个好人啦!开车的师傅说:昨天我们遇到一群好人,还有外国人呢!
    话说开拖拉机师傅,姓权,比我长七八岁,我叫他老权,另一位姓马,比我小,叫他小马,这俩都是河南驻马店西平县人。拖拉机是小马在昌都买的二手货,小马在林芝种了七八亩大棚菜,这拖拉机是要开回去运蔬菜的。老权呢,在昌都种菜,来帮小马把拖拉机送回林芝。昨天,就在我与朝拜的藏民们吃早饭的地方,刹车失灵,老权把拖拉机开翻了,着点翻到了怒江山下,如果下去,那将连尸体都找不回来。拖拉机侧翻在路沿上,两人好不容易才爬了出来。两人都傻了,这翻在路边的拖拉机怎么办?就算没坏,那也得翻过来才能再开。两人一屁股坐地上,一人抽了支烟,等手脚不发抖了,试图把拖拉机翻回来。可是捣鼓了半天,拖拉机还是躺在路沿上一动也不动。动是动了,但并没有翻回来。
    从怒江山下,开来一辆奔驰面包车,在拖拉机旁边停了下来。车上下来一帮人,其中一半是外国人。这帮人拉的拉,推的推,三下五除二就把拖拉机给翻了回来。没有等河南老乡说谢谢,奔驰就已经扬长而去,留下一道浓雾一样漫天飞扬的尘土。老权试了试发动机,真**走运!居然还能打着火!
左边车门打不开了,左边倒后镜也摔得粉碎了,仪表盘也抖散架了(其实仪表盘上只有一只电流表,里程表、油表、水温表啥也没有)。就这样,老权小心翼翼的开着这辆名副其实的破拖拉机,居然也顺利的下了怒江山。
    我和老权挺有缘。难怪我觉得老权面熟,原来在我上他们的车之前,我已和老权照过两次面。第一次是在瓦达,在我很生气为什么风一直迎面吹的时候,我一扭头,看到了一辆没有倒后镜的破三轮拖拉机,在我后面突突的开过来。其实我心里多希望能成为那破拖拉机上面的一员,哪怕是能走上十公里八公里的(到八宿县就那么点远了),但我没有好得张那嘴。恍惚中,我好像看到了开车的人穿着一件迷彩服。第二次照面是在八宿县的一家陕西馒头店。晚上快九点的时候,已经有些生病的前兆,我还是支撑着下楼去旁边不远的陕西馒头店买馒头,以便当作第二天的干粮,虽然不能确定第二天是否还能继续走。我先拿了一个馒头坐在店里的一张破凳子上吃了起来,并让老板等会儿再装五个给我带走。就在这时,一个穿迷彩服的人进来,说要买五块钱的馒头。老板说:没那么多了,坐凳子上的那位兄弟还要五个。迷彩服瞟了我一眼,有点不高兴,然后说那就三块钱的吧。那人付了钱后,拎头半袋馒头晃晃悠悠的消失在夜色里。
    那人就是老权。他们本想连夜赶回林芝,谁知还没有出八宿县县城,拖拉机变速箱里的一个轴承散掉了,趴在路边一动也不能动。严格的说,在我上他们车前,碰到过他们三次,只是上午出县城的时候,没太注意,那时他们也就在路边修车。陕西馒头店里,老权是去给小马买晚饭的。我和老权讲起买馒头的事,老权吭哧吭哧的笑了半天,最后感叹的说:我们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啊!我不停的点头,说那是那是。
    拖拉机突突的开到然乌已经是下午时分,老权他们该吃午饭了,那时我的感觉也好了很多。我被老权和小马一人抓一只手,硬拖到了路边一家餐馆,他们一人要了一碗面。我吃不下,他们仍然给我要了一碗,我给老板说,那就少点面,多点汤吧。我没吃几口就真的吃不下了,我起身要去付帐,结果被老权一把就拽了回来,差点打起来我也没能付上帐。
    吃完饭,我给老权说我就住然乌了。老权扯着河南腔数落我:“你现在病得不轻呢!”我想你才病得不轻呢。“你都病成这样了,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,我们兄弟俩不能就这样扔下你!”老权斩钉截铁的说。似乎让他们的拖拉机拉着我,不光是他们的义务,而且他们还有权利,我不坐都不行。那我还说什么呢,反正坐一段就少费一段的劲。
我一再要求上货厢,我说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与然乌擦肩而过,货厢里能多看两眼然乌漂亮的风景。他们也没有再坚持,给我铺了一床脏兮兮的棉被在车厢里,我顾不了那么些了,其实我的衣服可能比那被子还要脏。我盖着两件大衣,那真是活脱脱的卧铺啊!
    好景不长,傍晚时分,又出新的问题了。拖拉机之所以叫“拖拉机”,而不叫“拖拉车”,因为它就是一部简单的机器,能行走的机器。然乌到波密,一百三十公里,风景确实很美,可那路烂得让人哭笑不得,典型的“搓衣板”路况,能把人颠得凌空飞起来。在这样的颠簸中,拖拉机固定刹车踏板和离合器踏板的一根铁柱子被活生生的颠掉了,刹车踏板和离合器踏板旋在方向盘的左边,像荡秋千似的。这意味着拖拉机的刹车系统将不能再发挥任何作用!
    这可如何是好?!是原地过夜还是继续前进,这是一个大问题。原地过一夜,明天还是不能解决刹车的问题,因为那必须要用电焊才能焊住,这荒山野地哪里弄焊机去?我翻出地图,天色已经看不清地图上的字。我摸出手电,费力的看了半天,估算了一下大概前面二十公里有一个叫松宗的小镇,兴许那里有修车的。三个人讨论了大半天,最后决定冒险把拖拉机开到松宗。
    开着没有刹车的拖拉机,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。后来还得知老权居然没有驾照,这让我有一种想要下来步行的冲动。老权虽然没有驾照,但他可是老司机,他在藏区开了很多年的车,啥车都开过,这是他自己说的,谁知道他究竟技术如何呢?我也啥车都开过,奔驰宝马及奥托,叉车及大卡,可我就是偏偏没有开过没有刹车的拖拉机!我想竟然上了这“贼车”,那就听天由命吧。再说,都这会儿了,一定要充分信任自己的合作伙伴!
    出了几身冷汗后,拖拉机终于在上坡下坡都挂二档的情况下捱到了松宗。地图上虽然标明松宗是个镇,可是到了那里发现一片黑灯瞎火,居然这是一个没有通电地方。别说,不管有没有电,还真有一个修车铺。修车铺老板是重庆人,开口就要一百块,就用电焊焊一下要一百块。讨价还价后,以七十块成交。
重庆师傅简直就是个天才,就那么个东西,焊了四十分钟才终于焊好,但是走了不到十公里就又断了。这一回,不光是原先那个柱子断了,天才师傅烧电焊时焊条碰到了液压刹车系统的油管,油管被烧穿了,刹车油漏了一地。三个人捶胸顿足的把重庆师傅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后,一看手机,信号也没有了,已经快两点,又困又饿,安全起见,决定在原地过夜。老权和小马各穿一件大衣,我则裹着被子,被他们紧紧的夹在中间。三个人就在狭窄的驾驶里半睡半醒的熬到了天亮。
    天蒙蒙亮,老权就发动了那破玩芝儿,又突突的上了路。我的妈呢,我真想下车开我自己的捷安特!那拖拉机压根就停不住,碰到前面有车拦住路的时候,小马把头伸出去,扯着破嗓子喊:快让开快让开,没刹车!没刹车!那家伙,把别人也吓得够呛。虽然只是二档,可它得自然停,谁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停得住。我还真不知道如果前面挡死了怎么办。
    算是休息了半天又一夜,虽然有些饿,但我的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,我下车自己骑车也没问题。可那会儿真有要“有难同当”的感觉,别人把被子都给我盖了一夜,今天就是拖拉机真的翻沟里了,我也不能就让他俩自己翻沟里,那也得一起。我突然觉得很悲壮,自己很义气!
    我的手心就一直冒着汗,快中午的时候,拖拉机终于开到了波密。终于找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正规的修车场,对这部病入膏肓的拖拉机进行大修,我们三个人也决定找个地方大吃一顿。河南老乡吃饭也不讲究,又是一人一碗十块钱的面,点了两个菜,算是大吃了。吃完饭,在餐馆坐着吹了一会儿牛,再去修车场的时候,拖拉机已经修好了。
我躺在车斗里,晒着暖和的太阳,甭提多舒服!可是好景还是不长,两点来钟的时候,电焊焊住的那个地方又神奇的掉了……。又要复制上午的经历,我不禁郁闷的喊**救命!

八千里路 发表于 2010-7-6 15:20:48

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0-7-6 15:25 编辑

三四点的时候,破拖拉机开到了通麦。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修车的地方,但是大门紧闭,门上留了一个电话号码,打过去居然是错误的号码。正一筹莫展的时候,旁边小店的一个瘦瘦藏族小伙子,可能二十岁不到,他说让他看看。老权说也没啥,只要有焊机就能修好。小伙子说,修车铺子的焊机正好在他家,他可以帮忙试试。死马当活马医,就让他焊吧。
    小伙子操起家伙就要焊了,还是老权有心眼,老权说:多少钱啊?这得先讲清楚,别焊完后跟我要五百块!小伙子很生气,说你们怎么这样不相信人呢?修好了你们看着给,修不好不要钱。老权说那修好了给十块吧,小伙子说行!
    车修好了,小伙子问我是不是藏族人。我哭笑不得,不就黑了点嘛,怎么就成藏族人了呢?我想了想说我就是藏民。小伙子说要和我摔跤,我说:不和你摔,怕摔着你!小伙子不服气非要和我摔。趁他说话不注意,我一把就把他放地上了。小伙子爬起来生气的说我耍赖,非要再来一回,他话音刚落,他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,又被我撂倒在地。这回他爬起来不和我摔跤了,他说要和我掰手腕。掰手腕我输给了他,为了早点上路,还装出输的很惨的样子,小伙子很开心。他的同伴们也都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。小伙子说今天玩得很高兴,修车的钱不收了。
    我不再相信那个柱子可以焊得住,我觉得它走不远还会断。但这回是先发现液压油管又被电焊烧了个洞,刹车又没有了,不过离合器还可以用。从通麦到鲁朗,差不多都是上坡。上坡没有刹车更危险,因为往后退比往前冲更难控制。好在有离合,需要停车的时候就把档挂到高位,直接别熄火,车就停在了路上,也不用刹车。如果在换档的时候没有了速度又没挂进档,那就只有跳车了。好在老权的车技真的好,几次都化险为夷。
    不出所料,那个柱子在离鲁朗十来公里的路上,很干脆的又脱落了。现在又刹车和离合都没了,我们三个人也都不再害怕,反正啥都没有也开了那么远,不怕再开十几公里。晚上九点多才到鲁朗,见到那个沉默不语的修车老师傅,我如一下子见到了亲人,我相信这个人就是能把车修好的人。
    这回是一路放心的到了小马在林芝的蔬菜大棚。到林芝已经是深夜两点多,钻进大棚边的简易窝棚,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,起来后就觉得无比的饥饿。从那以后,我就再也吃不饱饭了,怎么吃都是饿的,肚子撑得很疼,都觉得要破了,可是仍然还是想吃。唉,这就是川藏线后遗症!

老权和小马

▲种菜
    时下流行在网上种菜,我不种那玩艺儿,要种我就种真的。
    在小马家睡到第二天中午,起床的时候小马的老婆已经做好了饭。我饥肠辘辘的看着那小碗那么大的馒头两眼放绿光,直吞口水。正准备开饭,小马的邻居,也是老权的朋友来请喝酒。当然我也跑不掉,老权死活要拽着我去。去就去吧,反正又没有坐那没有刹车的拖拉机危险,更不会死人。临出门时,我顺手拎了一个馒头在手里边走边吃。
哪里知道跟这些个河南老乡喝酒,比坐没有刹车的拖拉机更危险!因为我在河南当的兵,他们认定我也是河南老乡,往死里喝,喝得好几个兄弟都哭了。这河南老乡喝酒也真是的,不把人整痛苦了不罢休。我还算好,没哭也没倒,小马就惨了,被他老婆背回去的。
    回到小马家已是晚上,谁也没再吃饭,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。老权留我在小马家玩两天,他也要玩几天再回昌都。我本来也没想走,老权又非留我,那就留下来吧。吃过早饭,小马说要把香瓜地腾出来种西葫芦,四个人呼呼啦啦的进了大棚。尽管已经是十月下旬,大棚里还是足有四十度的温度,进去光着膀子都汗流浃背。香瓜地里到处都零零星星的散落着拳头大的香瓜,我边干活边啃着香瓜。香瓜在大棚里遍地都是,随便吃,要是在水果市场,那得卖三四块钱一斤呢!我想,种大棚真好,想吃什么自己种就行了!
    上午除完了地里所有的草后,翻了一半的土,下午翻完另一半后开始下种,铺塑料薄膜。四个人干活真快,小马两口子干几天的活被一天都干完了。种完西葫芦,开始去另外一个棚收大白菜,一会儿工夫就收了一大堆,估计有七八百斤。收完白菜摘辣椒,又摘了两大网带辣椒,足有一百多斤。
    吃完晚饭,老权就跟我胡乱吹着牛,没觉多久就一点了。这时小马的闹钟响起,该去卖菜了。小马说让我去体验一下卖菜的活,我说“中”。确实还是有点不想去,那么冷的天,还半夜三更的。
    我问小马卖菜为什么要那么早去?小马说,虽然市场五点开门,但得早点就去排队进市场,如果去得晚了没排到前面,进了市场就没地方了。最早的时候,人们四点去排除,为了排得更靠前,以便进了市场占领有利地形,就一个比一个早,一天比一天早,到了现在,大都在一点就去排队了。小马开点破拖拉机,走了二十不分钟就到了蔬菜批发市场。果不其然,还没到市场门口就听到人声鼎沸,走近一看,黑压压的人和卖菜的车。各式各样的拖拉机和五花八门的农用车,一字排开成三列,占了一条马路。我和小马不算最晚,后面陆陆续续的还有人过来排队。
    终于熬到五点,市场开门了,人们像潮水般的涌进去。拖拉机齐鸣,人们的声音都被嗵嗵嗵的拖拉机声音淹没了。半个小时后,拖拉机才陆续消停。辣椒还算好卖,八毛一斤,被一个贼眉鼠眼的菜贩子订了,让一会儿天亮给他送到他在外面的仓库里。白菜就没那么好卖了。长得漂亮的白菜卖三毛,小马的白菜不好看,要价两毛都没人肯还价。天亮了,我们的白菜一颗都没有卖出去,我跟小马都很沮丧。
市场里,菜农们开始退场。小马靠在车厢上抽了两只烟后,无奈的一跺脚,说了声“走”,然后就发动了拖拉机,没精打彩的开了出去。先送辣椒去那个菜贩子那里,到了那里后,菜贩子开始数落我们的辣椒如何不好,目的只有一个,想再压压价。小马强忍着怒火,都这会儿了,不卖给他也没办法,忍痛又少了五分钱,就这样算是把辣椒打发出去了。可是白菜怎么办呢?
    小马说我们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,那里是藏民的聚居地,以前在那里卖过几回菜。到了那里后,小马找到一家小卖部,给店主送了几颗白菜,说让店主给他吆喝一下邻居来买菜。这一招很管用,一会儿就来了一大堆藏民,三毛一斤呼呼啦啦就卖完了。
卖完白菜已经快中午,小马开着拖拉机去修理场,我坐了部面包车回菜地。回去吃了八个馒头后就倒在床上呼呼的睡下了。
    其实,种菜不容易,真不的容易。

佑如何.. 发表于 2010-7-6 15:31:02

天路漫漫,圣城悠悠,走过拉萨桥,疲惫、伤痛一扫而光。美丽的海子山,秀丽的巴松措,还有那清澈见底的然乌湖...梦境一般的时而浮现...回味无穷!

京里 发表于 2010-7-6 18:20:25

美丽拉萨$6$...

DingDing 发表于 2010-7-6 21:24:37

本帖最后由 DingDing 于 2010-7-6 21:25 编辑

八千里路
文采非凡
勇气可嘉

孜孜不倦 发表于 2010-7-6 23:12:26

人生乐事

自由人 发表于 2010-7-7 09:45:10

超强!$6$....

我笑 发表于 2010-7-7 13:06:18

迷人的风景!勇敢的人!$6$

carmen 发表于 2010-7-7 19:33:42

:)现在只是大概的将精彩PP看完,等我放假了再慢慢地将精彩的文章看完。$6$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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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完整版本: 一个人的旅程——09川藏行(3)